酉时三刻，玉宸宫。

楚清歌盯着铜镜中的自己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镜中人眉如远山，眸若秋水，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。这张脸与原世界的她有七分相似，却更加精致脆弱，像是被精心雕琢的瓷器。

"娘娘，该梳妆了。"大宫女碧桃手捧鎏金梳篦，轻声道，"陛下不喜等人。"

[不喜等人？我看他是不喜呼吸吧！]楚清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，[暴君不就是想找个乐子，听听我心里怎么骂他？变态！]

"娘娘！"碧桃手一抖，梳子差点落地，"慎言啊！"

楚清歌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声。她清了清嗓子："我是说...陛下日理万机，我们不该耽误时辰。"

碧桃松了口气，麻利地为她挽起一个简单的飞仙髻，又取来淡粉色宫装："娘娘今日气色好些了，穿这身如何？"

楚清歌扫了一眼那层层叠叠的衣裙，在心里叹了口气：[这衣服得有十斤重，病人穿着去伴驾？暴君是想看我半路累死吧。]

"换那件素白的吧，轻便些。"她指了指衣柜角落。

穿戴整齐后，楚清歌没有立即动身，而是转向了寝殿角落的药柜。作为现代顶尖药理学家，她对药材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。昨日那碗药的气味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，不对劲。

"碧桃，把我近日服用的药方取来。"

碧桃面露难色："娘娘，张院判的方子一向是太医院直接煎好送来的，奴婢这里没有......"

[果然有问题。]楚清歌眯起眼睛。在现代，不给患者看处方是严重违规行为。

"那你去太医院走一趟，就说我想了解药方组成，日后好转了好答谢太医。"

待碧桃离去，楚清歌立刻开始检查药柜里的存货。拉开一个个小抽屉，她的眉头越皱越紧。当归发霉，人参泛黄，连最普通的甘草都带着可疑的黑色斑点。

[这些药材别说治病，不吃死人都是奇迹！原主到底生活在什么环境下？]

她突然停下手，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：[或许...这正是目的？]

"娘娘，方子取来了。"碧桃匆匆回来，递上一张黄纸。

楚清歌接过药方，快速扫视。纸上字迹工整地列着十二味药：黄连、黄芩、黄柏、栀子、龙胆草......

"全是苦寒泻火之药！"她忍不住惊呼出声，"我症状为何？"

碧桃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："张院判说娘娘是肝阳上亢、心火旺盛......"

"胡说八道！"楚清歌气得手抖，"我面色苍白、脉象虚弱，明明是气血两亏之症，用这等寒凉药物岂不是雪上加霜？"

[这不是医术不精，这是蓄意谋杀！]

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，接着是太监尖细的通报声："陛下驾到——"

楚清歌手忙脚乱地将药方塞进袖中，刚转身就看见裴九霄大步跨入殿内。今日他换了一身暗红色常服，腰间依然佩着那柄乌黑长剑，整个人如同一团移动的火焰，危险而耀眼。

"陛下怎么亲自来了？"楚清歌连忙行礼，"臣妾正准备前往乾清宫......"

裴九霄抬手打断她的话，目光落在敞开的药柜上："爱妃对医术有兴趣？"

[有兴趣？我可是拿过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的人！]楚清歌在心里傲娇地哼了一声，表面却恭敬道："略通皮毛，病中无聊，随便看看。"

暴君走近药柜，随手拈起一片发霉的当归："太医院就给你用这等药材？"

楚清歌心跳加速：[他这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情？]

"臣妾不知，平日都是太医院煎好送来的。"她谨慎回答，同时努力控制思绪：[不能乱想，不能乱想，背元素周期表...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...]

裴九霄突然转头看她："为何突然背起奇怪口诀？"

[他连这都能听见？！]楚清歌差点咬到舌头，急中生智："是...是家父教的养生口诀，说是有助于平心静气。"

暴君眼中闪过一丝玩味，没有拆穿她的谎言。他转向碧桃："去太医院，把张景同叫来。"

碧桃吓得脸色煞白，匆匆退下。

楚清歌紧张地攥紧了袖中药方：[他要干什么？当面对质？那我岂不是死定了？不管谁在药里做手脚，肯定权势不小...]

裴九霄忽然伸手："拿来。"

"什么？"楚清歌装傻。

"药方。"暴君的手指勾了勾，"别让朕说第二遍。"

楚清歌不情不愿地递出药方，同时在心里疯狂计算化学方程式：[AgNO3+NaCl=AgCl↓+NaNO3...CaCO3=CaO+CO2↑...]

裴九霄扫了一眼药方，眉头微蹙："你懂医理？"

"略懂一二。"楚清歌谨慎回答，"家父曾请先生教过。"

[我博士论文就是《基于纳米载体的靶向给药系统研究》，发表过三篇SCI一区论文，这种古代药方在我眼里跟小学生作业差不多...]

暴君突然笑了："SCI？一区？"

楚清歌浑身一僵：[完了完了，连现代术语都能听见！这读心术是带翻译功能的吗？]

"臣妾是说...是说..."她急得额头冒汗，"四书五经中...特别精彩的一篇..."

裴九霄没有追究，而是将药方拍在桌上："既然爱妃懂医，自己开个方子。"

楚清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："陛下让臣妾...自己开方？"

"怎么，不敢？"暴君眯起眼睛，"还是说，你刚才那些...SCI论文...都是吹嘘？"

[他在试探我！]楚清歌立刻警醒起来。但转念一想，这或许是自救的机会。

"臣妾斗胆。"她取来纸笔，略作思考，写下了一个温和滋补的方子：人参、黄芪、白术、茯苓、甘草......

裴九霄站在她身后，呼吸几乎喷在她颈间。楚清歌手抖得几乎写不成字，只能拼命默念化学式转移注意力：[C6H12O6+6O2→6CO2+6H2O...]

"这是什么？"暴君突然指着她写下的一个符号问道。

楚清歌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葡萄糖氧化方程式写了进去："是...是臣妾自创的符号，代表药材相生相克之理。"

[救命！这暴君靠这么近是想吓死我吗？他身上的龙涎香熏得我头晕...]

裴九霄直起身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："有趣。朕准你用这个方子。"

楚清歌松了口气："谢陛下恩准。"

"不过..."暴君突然抽出腰间长剑，寒光一闪，剑尖抵住了她的喉咙，"若这方子有问题，你知道后果。"

楚清歌瞬间血液凝固。剑锋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战栗，但职业本能却让她注意到裴九霄另一只手正按着太阳穴，眉头紧锁——明显是头痛发作的症状。

[典型的偏头痛，伴有光敏感和情绪波动...等等，我在想什么？剑都架脖子上了还分析病情？]

她深吸一口气，轻声道："陛下...是否常感左侧头痛，尤以眼周为甚，伴有视物模糊？"

裴九霄的剑尖微微一颤："你如何得知？"

"臣妾观陛下神色。"楚清歌小心地避开剑锋，"若陛下允许，臣妾可为陛下暂缓疼痛。"

暴君狐疑地看着她，但头痛似乎加剧了。他慢慢收回长剑："说。"

楚清歌立刻行动起来："请陛下坐下，闭目放松。臣妾斗胆..."

她绕到裴九霄身后，双手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，以恰到好处的力度按压起来。

"这是百会穴，这是太阳穴..."她边按边解释，同时在心里回忆现代医学的头痛缓解手法，[配合谷维素和维生素B1效果更好，可惜这里没有...]

令她惊讶的是，裴九霄竟然真的放松下来，眉头渐渐舒展。一刻钟后，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。

"爱妃..."暴君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，"继续。"

楚清歌不敢停手，只能继续按摩。她偷偷观察裴九霄的侧脸，发现褪去暴戾之气后，他竟显得异常年轻疲惫，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。

[这个暴君...好像也没那么可怕？至少现在看起来像个缺觉的996程序员...]

"何为...996？"裴九霄闭着眼问道。

楚清歌手一抖：[连这种模糊联想都能捕捉到？这读心术也太bug了吧！]

"是...是臣妾家乡的一种养生功法，九九六种呼吸法..."她信口胡诌。

裴九霄轻哼一声，却没有追究。殿内一时陷入沉默，只有更漏滴答作响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殿外传来张太医求见的声音。裴九霄猛地睁开眼，瞬间恢复了那副冷酷模样："进来。"

楚清歌连忙退到一旁，看着一个五十余岁、留着山羊胡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走进来，跪地行礼。

"张景同，"暴君的声音冷得像冰，"朕问你，贵妃的药方，是你开的？"

张太医额头触地："回陛下，是微臣根据贵妃脉象......"

"脉象？"裴九霄冷笑一声，将楚清歌新开的方子扔到他面前，"那你说说，为何朕的贵妃，自己开的方子与你截然相反？"

张太医捡起药方一看，脸色顿时惨白："这...这..."

楚清歌看着他发抖的样子，突然有些不忍：[这老头看起来不像主谋，恐怕也是受人指使...]

"陛下，"她上前一步，"或许张院判有所误解，臣妾愿意与他详细探讨医理。"

裴九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："哦？爱妃如此大度？"

[大度个鬼！我是怕你一剑把他砍了，线索就断了！]楚清歌在心里吐槽，表面却温顺道："医者父母心，张院判想必也是一片好意。"

暴君突然大笑起来，笑声中却毫无温度："好一个'医者父母心'。张景同，从今日起，你每日向贵妃汇报药方变化，若有半点差池..."他拍了拍腰间佩剑。

张太医如蒙大赦，连连叩首："微臣遵旨！微臣谢恩！"

裴九霄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清歌："爱妃的方子，朕会派人专门盯着。至于伴驾..."他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，"改到明日午时，朕期待听到更多...有趣的'养生口诀'。"

说完，他大步离去，留下楚清歌双腿发软地站在原地。

[完了，他盯上我了。明天我该用什么填满脑子？微积分公式还是有机化学结构式？]

碧桃小心翼翼地凑过来："娘娘...您还好吗？"

楚清歌深吸一口气："去准备纸笔，我要把记得的所有数学公式都写下来..."

窗外，夕阳如血，将玉宸宫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楚清歌不知道的是，就在宫墙的另一边，裴九霄正驻足回望，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味。

"楚清歌..."暴君轻声念出这个名字，如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谜题，"你究竟...是谁？"